两次世界大战中的重要战略军事物资
湖南郴州的资兴市与宜章县交界处的瑶岗仙，山势陡峭险峻，相对高度0多米，最高海拔米，我们乘坐钨矿的竖井吊罐上到山顶，一路惊险万分。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产钨国，而这个头衔正是伴随着瑶岗仙钨矿的始采而获得的。瑶岗仙钨矿在我国民族工业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瑶岗仙的清晨晨雾缭绕如仙境。▼瑶岗仙钨矿从年开始采钨，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新中国成立后，其开采规模开始走向工业化，从年至年，累计为国家生产黑钨精矿7.8万吨。曾一度被喻为中国钨矿山的“大哥大”。到上世纪90年代，伴随着国内其他钨矿企业的崛起，其行业地位开始被削弱，但仍是不可忽视的前三甲。从年到年，钨精矿产量连破历史最高纪录，企业的生产经营步入鼎盛期。
而这一切，都源自年前，一个青年的一次意外发现。
瑶岗仙钨矿的发现纯属偶然。年，美籍华裔青年李国钦受托赴中国西南与华南地区考察勘探矿产。这年5月，他到达湖南宜章、汝城、资兴三地交界的瑶岗仙。当时，瑶岗仙周边乡村，民风强悍好斗，乡民喜好枪铳狩猎。妇女服饰为瑶家打扮，穿宽襟大袖齐膝长褂，脚着绣花鞋，耳挂大耳环。
瑶岗仙是云雾中的小镇。▼
时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不久，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忙于战争，暂时放松了对华经济侵略，给中国民族经济的发展带来了一定的机遇。而战争促使国际市场对锑、锡等矿产品的需求大量增加，使湖南的工矿企业总体上获得一定的发展。由于锑在国际市场上销路畅旺，卖价很高，湖南一些矿商派人四出探索锑矿。一个阴冷的傍晚，李国钦在野外辛苦一天后，住进瑶岗仙附近的一家小店，当他在柴灶前烧火烤衣时，黑色的砌灶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店老板告诉他那是从山上滚落下的石头中捡回的。李国钦爬上后山察看，虽知不是他要找的锡矿，但知道是有用的金属矿物。于是，他采了一些标本。这些标本最初由他送到英国伦敦帝国学院皇家矿业学校，他的导师特鲁斯考特教授看了他带回的标本后，建议把它送到德国去检验。这些标本被确认是黑钨矿石。瑶岗仙钨矿。▼
钨是一种稀有的金属,可以用来制造军火工业所必需的高速钥和切割工具,是一种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资。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国用钨制造高速钢用于军火工业。其他国家也都十分看重钨这种战略物资。因此,钨一时成了抢手货,价格不断地上涨。李国钦当即赶回国内，成立了“粤汉钨矿公司”，开采瑶岗仙的钨，这是当时中国第一家钨矿。年是瑶岗仙采钨的最鼎盛时期，每月产量达百吨以上。当时在这里开采的有裕厚、同丰、裕华、裕泰、裕兴、东昌、协盛、富华、楚胜、咸亨、宜兴、宜旺等十几家公司。他们的矿区面积大小不一，有的多至几百公顷，有的方圆不到0.5公里。瑶岗仙，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瑶岗仙山麓的脚庵向西延伸，有一长达余米的长街，矿山兴旺时，街头上有大小店铺数十家之多，一般生活用品和生产材料都有供应。计有南杂百货店9家、铁匠铺2家、篾货铺2家、中药铺2家、豆腐铺1家、卖肉案3处、茶馆3家、缝纫店3家，以及邮政代办所等。此外，还有大烟馆、赌场和妓馆等玩乐场所。繁华一时。但随着一战的结束，湖南矿业遭受打击，受国际市场的影响，不少经营钨砂的公司不得不采取收缩措施，陷于停工状态。瑶岗仙钨矿。▼
在当时瑶岗仙矿山中，产量最大的公司是李国钦开办的裕厚。他发明了钙化钨的炼制方法,引起了世界科学界的注意,被命名“李氏炼制法”。不久,李国钦的裕厚公司就开采了中国第一批钨矿砂。这批钨矿几乎不含任何杂质,是当时全世界开采出来的钨矿中,质量最纯的一种。裕厚公司开采出第一批钨矿砂后,李国钦把它卖到英国、美国等大型钢铁公司，因钨砂质量好，立即供不应求。此后，李国钦在美国创建华昌矿务公司，年抗日战争爆发，钨再度成为重要的战略物资，李国钦所建立的华昌矿冶精炼公司成为美国仅有的一座钨矿砂提炼厂，该厂提炼了不少战争所急需的战略物资钨,瑶岗仙的钨矿也在李国钦的各种运作下，为美国及整个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小贡献。瑶岗仙钨矿。▼
瑶岗仙这个不起眼的小镇，是全球公认产出矿物标本最丰富的矿山之一。每年都有新品种被发现，如黑钨的晶体组合、世界仅有的车轮矿等，迄今为止已发现个不同矿种，其中包括多种世界首次发现的新矿种。而瑶岗仙钨矿现在仍然是国内目前最大的黑钨精矿生产矿山。瑶岗仙钨矿车间。▼
淘金梦里的矿山风云在瑶岗仙采访的几天里，时有听到一些老人说起这句话，“十七、十八学打窿，二十七八逞英雄，三十七八平平过，四十七八背竹筒（指讨饭）”。由于收入微薄，生活艰难，大部分工人都无力成家，他们冬天一般都是几层单衣，个别人能穿上件破棉衣。有的光破棉被也是几个人轮流盖。住的是茅草棚，不能遮风雨。“47公里”是个距瑶岗仙不到2公里的地名，那是一个群葬之地，自瑶岗仙挖掘钨矿至今，陆续葬有不少于人。那里埋葬了许多淘金者的躯壳和梦想。瑶岗仙钨矿。▼
最初，瑶岗仙上露出的矿苗漫山遍野，随处可捡。矿商收购当地农民所捡的钨砂，开始仅给六个铜元一担，以后增加到七八块、十多块银元一担。钨砂销路纯靠出口，内地绝无市场。矿商将收到的钨砂运下山来，在长沙卖给外商洋行，一转手间可以获得暴利。年“欧战激烈之时，纽约市价，含钨酸六十五分者，每吨值美金四千九百元（是时美金一元约合华币八角），其时长沙市价亦至二千五百元。”因此，许多人都陆续到瑶岗仙组设公司，从事收购钨砂。年是瑶岗仙采钨的最盛时期，每月产量达百吨以上。当时在这里开采的有裕厚、同丰、裕华、裕泰、裕兴、东昌、协盛、富华、楚胜、咸亨、宜兴、宜旺等十几家公司。它们的矿区面积，大小不一，有的多至几千亩，有的方圆不到一里。瑶岗仙钨矿。▼
第一次世界大战告终之后，军需工业生产停顿，好些公司均行情收缩，陷于停工状态，只剩下裕厚公司的罗泽春，他利用职权，自己成立了一家泽民公司，继续留在山上。罗泽春带去的采矿工人尽是宁乡人，他们到瑶岗仙后，以矿山为家，希望长久搞下去。这些人在钨价猛跌停采期间，种田栽菜，等待机会，生活过得很艰苦。后来钨价稍有起色，又有少数几家公司重新开采，但是产量不多，每月仅出砂十多吨。在钨砂滞销时，罗泽春没有钱周转，难以支持，只好下山找老板。他在长沙找到了经营矿砂的出口商张铭西、吴肯孚等人，得到他们的一些资助。到瑶岗仙淘金的冒险者一批批涌进来，那时，重新开采的几家公司：兴裕的股东是湘潭梁和甫、硕甫、鼎甫兄弟以及王季范、章勤济、郭国瑞等人；宜兴的主要股东是李裕、吴肯孚、向慎之等；富华的老板是曹典球、唐渊泉等；福兴是当地人唐博文和曹孟其的女婿黄健合伙开设的。其中，梁氏兄弟因办华昌公司出名，是全省著名的官僚资本家；王季范、唐渊泉都是教育界的人，本身并不懂矿；曹典球在何键主湘时曾任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唐博文是当地地主。后来又出现了平江人凌霞新这个后起之秀，他在矿山的10多年里收入总计近9万。在资兴还独资经营裕新锡矿，在郴县独资经营裕华锰矿，以及郴县三合煤矿、萍乡青山煤矿和长沙精益锌品厂都有投资，在长沙桐荫里盖了房屋一栋。瑶岗仙钨矿一些工人的房间陈设。▼
矿山股东皆成巨富，但工人在包头、监工的压榨盘剥下，老病无依。瑶岗仙的矿工，大多数是由于农村经济破产而投奔矿山找出路的农民，有的是过去当过兵，尔后流亡到矿山来的，也有少数懂得采矿技术的老矿工，其中有的过去跟凌霞新在平江金矿局及香花岭矿局工作过，又辗转来到瑶岗仙。相比之下，矿山工人每人每月平均收入不过20元。有的工人打了十天半个月，没有看到一点砂，结果亏下一身账，只好趁黑夜偷偷地逃跑，一走了之。如宁乡人叶俊先亏了账，把女儿送给邓光耀抚养，自己便逃跑了。湘乡人杨桂华，年纪老了打不到砂，只好到附近的一个山上守庙，后来死在庙里。工人操作时，窿子里点的是煤油灯，烟子很大，空气不好，严重影响身体健康，更谈不上什么劳动保护。如宁乡人周瑞林，在大安门的飞水岩采砂，从悬岩上跌下来，鲜血淋漓，当场就死了，用几块木板埋在矿上。常宁人黎楚贤在风车口打砂，碰到洞子里发大水，把他冲到大安门淹死了，公司仅仅给了元了事。瑶岗仙钨矿车间。▼
当时还有一批人做包头，招来一班人做事，自己当“二老板”。包头的收入源自抽头、占股、分红几种。其中，抽头是不问工人“打疲货”还是“打旺货”，见砂都按百分之四抽管理费。工人把矿砂卖给资本家，实际所得无几。“老”和“病”是当时工人最担忧的，老了干不了重活，不能进窿打砂，要生活下去，只能背竹筒讨饭。耒阳工人曹泽玉，年进矿，手艺高超，在全山工人中很有名气，但不久即因劳累过度，得了“烟子病”（矽肺病）不能劳动，流落于乡村行乞，年5月死于脚庵街口，用破席卷埋，年仅36岁。百年瑶岗仙钨矿▼
瑶岗仙的百年历程瑶岗仙钨矿从年开始采钨，已有百年的历史。新中国成立后，其开采规模开始走向工业化，从年至年，累计为国家生产黑钨精矿7.8万吨。曾一度被誉为中国钨矿山的“大哥大”。到上世纪90年代，伴随着国内其他钨矿企业的崛起，其行业地位开始被削弱，但仍是不可忽视的前三甲。从年到年，钨精矿产量连破历史最高纪录，企业的生产经营步入鼎盛期。至今，这个钨矿已走过了多年的历程。在其中，它既迎接了无数淘金者，也见证了国家的命运变迁。解放前瑶岗仙钨矿工人用手或竹夹选矿▼
瑶岗仙的钨自发现至年，一直采用手工作业生产。最初，钨砂的开采方式，基本上是见砂采砂，跟着矿苗走。首先，在山上找到“露头”后，便从山腰挖平巷进去截苗；矿苗初截到手，从左右开平巷开采。开采的钨砂，每50斤净砂装一木箱，用人工挑运到滁口，计30里路程；由滁口雇小船装运，经西瓜铺到头滩；再请人挑到水竹滩，后雇小船运到东江，换装较大帆船，沿耒水经瓦窝坪直运长沙，共计约需1个月左右的时间。钨砂运到长沙后，张铭西以驻省经理的身份收来，卖给自己经营的中央贸易公司。瑶岗仙钨矿工人在选矿▼
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瑶岗仙矿山管理经历了商办和官办。在商办公司开始采钨的初期，地表岩石年久风化，以及钨未被发现前，矿山采炬砒灰时，被选出丢弃的钨块钨粒，地面和乱石堆中到处都有，不需进行采选工序，只要手工捡拾即可，商人以贱价十文一斤收购。最初采掘凿岩工具，是用六分钢钎和5磅手锤打眼，每工班打眼能力约1公尺，爆破材料用黑硝、土引。每工班只能打下公斤矿石。运矿是用窿箕扁担肩挑。而最初的选矿方法，也只是在采下的矿石里，拣出钨块和脉钨夹杂的矿石，捶碎选出净钨，小颗粒钨砂无法收回。年开始用木瓢、小铁锅，用水淘洗，洗净后，再用手或竹夹拣出砒粒和其他杂物。但对大量粉矿亦不能处理。年采用槽洗法和筛选法，至年用戽槽法，选出了粉钨精矿。如今瑶岗仙钨矿一隅▼
在见砂采砂，吃富丢贫的采矿年代里，各采矿者只要遇到富矿，就不留矿柱，上翻顶棚，下凿底板。有的采得高，高度达60多米，低的不到1米，进出猫身爬行，跪着打眼。据年钨业管理处湖南分处的调查，全山共有0多个窿口，仅鼎记泽民公司一家开采的窿洞就有多个。巷道宽窄不一，坑洼零乱，很不安全。窿内一般水滴大，潮湿重，通风不良，矽尘、炮烟和有害气体停留窿内，很难排出。加上照明用的是桐油灯或煤油灯，烟气弥漫。工人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笨重的体力劳动，极为艰辛。瑶岗仙钨矿一隅▼
但随着生产力和机械化程度不断提高，沉寂多年的瑶岗仙钨矿在新中国成立后再次迎来高光时刻。年12月，中央政府重工业部把瑶岗仙钨矿列为国家“一五”时期全国个重点工程建设项目之一，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地方干部和技术骨干在这里拉开了大战瑶岗仙、建设新矿山的序幕。然而，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矿井上、中部资源的逐步减少，生产警报再次拉响，瑶岗仙钨矿不得不边勘探边开发缓步前行，迫使矿山的采掘作业向深、边部转移。为确保资源接替，在上世纪90年代钨市场价格最低谷之时，矿山党委、行政带领全矿干部职工勒紧裤腰带，自筹资金从19中段往下开始了艰难而缓慢的深部开拓之旅。渡过漫长的低迷期，年，瑶岗仙钨矿黑钨精矿产量超过吨，创历史最高纪录。从这一年开始，瑶岗仙黑钨精矿产量连年破大关，连续多年在全国名列前茅。如今瑶岗仙钨矿一隅▼
年秋，全国危机矿山接替资源找矿项目启动。瑶岗仙钨矿有幸成为全国首批9个试点项目单位之一。如今瑶岗仙钨矿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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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然时序同呼吸
文字｜邹伯科
摄影｜卢七星
视频｜伍婷婷
